6月15日,《湖北日报》刊发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、湖北省文联名誉主席熊召政署名文章《遇见龙灵山》。以下为全文转载。
欲雨未雨,欲晴未晴。坐在电瓶车上,风景依次在我眼前闪现。山路曲折,每一次转折都是一幅崭新的油画。稍有起伏的路面,跟随着你,引领着你,让你体会路两侧的静谧与纤细,摇曳与粗犷……
眼下并不是最美好的季节,登录龙灵山,却让我有最美好的遇见。在此之前,无论是沌口、军山,亦或汉南,都不是我心仪的地方。武汉有太多的人文胜地,山水嘉华,三日游、二日游 、一日游、半日游,作一个三十次的旅游安排,也不会轮到龙灵山。这么说,不是贬它俗画难入高人眼,而应该是“养在深闺人未识”。
日前因考察大军山、纱帽山、设法台等三国赤壁之战遗址,两去武汉古汉阳境内的经济开发区。安排行程时,主人盛情邀我前往龙灵山转一转,我未置可否。那天,我站在设法台上,看到隔河而望的一脉烟峦,顿时想到了“青山隐隐水迢迢”那一句诗。主人说,那就是龙灵山。
乍入山中,见近万亩的次生林枝柯遮蔽,错落有致。爬上树梢袅向天空的茑萝,贴在地上涵养水源的苔藓,都各安其所,各异其趣,不觉心境大开。天色不晴,不见朱霞榴火;天色不雨,亦无浅晦轻雷。胶轮徐行,醉我山水之间的清游;幽静忽临,解我春夏之交的郁热。
刘禹锡“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。水不在深,有龙则灵。”我想,龙灵山之名,应源于此。山之大者,五台、峨眉、黄山、雁荡……无不高耸千仞,鬼斧神工;山之小者,莫过于虎丘、芒砀、焦山、龟山,无不龙盘虎踞,毓秀钟灵。所以说,山之有名者,不在于大小,在于地望也;山之有史者,不在于巍峨,在于形势也。
经开区境内之山,皆小山。最高的是大军山,海拔近两百公尺,最矮的是纱帽山,高仅三十七公尺。两山皆踞大江北侧,前者乃曹魏之军寨,后者则是黄盖诈降之地,其故事都载诸史籍。然自古至今,山名不彰,旅人更稀。
龙灵山与它们相比,更是清幽一脉,黛峰数朵。千百年来,这里鸟语稠,人语稀;绿雾稠,红尘稀。我本驴友,对它尚且陌生,况乎寓公斋妹乎。记得初入此山的那一刻,清气迎面袭来,很久没有发生过的战栗突然流贯我的全身。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,从身心俱疲到身心俱轻是一刹那间的事。
岩壑、层林、涓流、苔地,每一处都不是大气磅礴,故才能山重水复。这里的天籁如芳醪,饮一口就会醉了,每一片树影仿佛都能采撷下来,当成面膜敷在脸上。
有那么一小会儿,我走进了林子,在“鸟鸣山更幽”的境地中,我听到了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。宁静时光中的诗情画意,让我的触觉变得非常敏锐。我想,这时候如果有一只蜗牛爬过苔藓,或者一只蚂蚁爬过树枝,我一定也会听见它们的脚步声。万物有灵,但我们的肉眼却看不到灵气、灵瑞;我们的耳朵也听不到灵动、灵音;我们的触觉也无法感受到灵异、灵性,不为别的,就为世俗的生活占据了我们的心灵,使我们自身与生俱来的洞察秋毫思接千载的能力日复一日地退化了。
每一个人先天都是一样的,但后天的差异却是如此之大。其实,接受教育就是接受逻辑的训练,这就是对一个人先天的改造。一个人要想保持天真,培育灵感,就必须经常接近自然,享受天籁。逻辑通向规律,天籁通向道德。二者如果混淆或者有所偏废,就会损伤谛听心灵的能力。
在疫情尚在折磨国人的时刻,我庆幸遇见了龙灵山,浮生半日,畅享天籁。这里的风景并不惊世骇俗,但却赏心悦目。耽于其中,在“空翠湿人衣”的柔和中,不免生出一个卜居于此的白日梦。